十八不解人间事

【龙龄】苍凉双眼（完结）

·弃笔从戎龄X质子小侯爷龙，龄林初恋预警，HE。

 

·写的都是假的，不上升！！！

·搭配bgm:《九万字》——黄诗扶

 

·欢迎评论！
————————————————————

 
 

张九龄的前半生墨守成规，后半生却做尽大逆不道之事。

 
 

15.

 
 

昨夜的寒意又牵起了膝盖的旧伤，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口中尝到了一丝腥味，疼痛让王九龙冷静了下来，不过后背已然汗湿，额角也尽是冷汗。

 

如今殿中的这些金贵物什无一不在嘲笑他的天真可笑，王九龙早已不习惯有人伺候，将所有宫人遣到外殿，一个人抱着腿缩在矮榻上失神，他连床都不习惯坐了。

 

又是彻夜未眠，眼神空洞枯坐到天明，一闭上眼他就会记起青樾在他怀里死去的模样。

 

王九龙跪伏在汉白玉石上，他一直没有抬头。

 

“九龙……身体好些了吗？”皇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臣已大好。”他朗声应道，循规蹈矩。

 

“与舅舅不必如此生分”皇上皱紧了眉头又沉默了，这真是当年那个天真活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侯爷吗？

 

他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外甥跪在地上努力将自己缩在阴影里，同三年前跪在他面前的身影重合。

 

不一样了。

 
 

16.

 
 

碗中的药极苦，王九龙端起一饮而尽，似无所觉，眉目沉静，桌上的一碟蜜饯摆放的整整齐齐，连摆盘都好看。

他是最怕苦的，如今却能面不改色地饮下这墨色的药汁，王九龙自嘲，这几年在外的日子自己当真是有了长进，倒也不算一无是处。

 

秋意翻涌，衣着单薄的他趴在窗边坐着吹风，像是冰水浸到骨子里的涩意，伺候的人都被他遣到别处了，他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也好。

 

那日，太子来探望他，拉着他说了许久的话，看似无意实则全是避开了另一个人的，小侯爷只问了一句“表哥，我是不是很傻？”

二人相对无言。

 

太子还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王九龙阖上了双眼。

 

表哥果然愈加沉稳，已经能帮舅舅担起许多事宜，朝上许多事都交由太子决断。听到小宫女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痴慕着太子的风采，王九龙隐在假山后，抬手示意身后侍候的人不必出声，免得惊到这些小姑娘们，而后在她们提及自己这个质子侯爷多可怜脾气多怪的时候眼神微微一闪缩，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青樾死后，王九龙终于是独身一人伶仃，他学会了许多下人的活计，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磨出了血泡，疼得厉害，可他不能哭，在这嗜血啖肉的北地，他没资格哭。

 

第一年，他日日在纸上写:九龄会来接他。

 

第二年，他许愿云国能战胜，九龄能来接他。

第三年，他希望自己能好好活着见到张九龄。

 

后来他不等了，张九龄却出现了。

可王九龙一丝欣喜也无。

 

他习惯一个人坐在檐下的台阶，一坐便是一天，他时常想起少年时表哥，他和张九龄三个人，那一段日子太好，好到他现在拿出来咀嚼都是满口的甜。

 

他不再是少年，他的心也早已麻木，他爱的人从来不在意他，而爱他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他的骄傲被折断，鞭子落在背上，最后一道抽在他的脸上，血滴落下来，浸在土里，埋着他的所有希冀。

 

“一个男子，生得再好看又怎样？”这话是师哥当年说过的。

 

鞭痕留在左脸，王九龙抚摸着凹凸不平的伤疤眉宇间不见一丝波动，轻抿了一下嘴角忽地轻笑起来……他和好看，早就搭不上边际了。

 

且不说三年来粗糙的生活，他不自觉地看了眼铜黄镜中的侧脸，他自己细看，都觉得令人生厌。

 
 

17.

 
 

王九龙向皇上提出想住到御麟园西角，那一处静谧无人搅扰。

 

舅舅心疼他，自他回来后知他喜静也便允了，还派来御医日日为他医治脸上的伤疤。

 

他没带几个宫人，留下偌大的正殿空空荡荡，却住进了偏殿里。

 

张将军求见，小侯爷拒了。

 

如此九次。

 

他总是对他心软，总是。

 

王九龙一人推开朱门，拾步而出，在张九龄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视线越过他落在高远处的檐铃上，稳住有些颤抖的声音“张大人今后不必来了，见了也无话可说”

 

“你这不是出来见我了吗？楠楠”听到张九龄口中念出他的小名，王九龙心头还是一疼，换作是三年前的他，该有多开心。

 

“九龄，我曾觉得自己很好，是你告诉我，除了这层皇亲国戚的身份我什么都不是”

 

王九龙回眸一笑恰似当年，“多谢你开诚袒怀的告诉我”

 

侧脸的疤痕就这么刺眼地映入张九龄的眼底，自耳后蜿蜒至下巴，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张大人还请回吧，今后也不必再来，是我配不上你，可我用了三年才明白这个道理，实在是过于蠢笨”

 

张九龄看着那双眼古木无波毫无波澜的眼潭中映出的自己，惊痛的样子有多可笑。

 
 

18.

 
 

妹妹来看望他，他看着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妹妹心口传来一阵细密的悸痛，若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便是父亲母亲和妹妹了。

 

父亲在照顾母亲不能上京，妹妹坐船最快也得半月才至京城，一路上颠簸劳累。

 

如今他这手脚冰凉的毛病可比京中的娇小姐还要娇弱，殿中早早地烘上了暖炉。

 

他仔细端详手中御赐的琉璃盏，流光溢彩，却也不堪一击。

 

珊珊郡主自外走来，“哥，我刚刚又看到九龄哥了，你真的……”

 

“你叫他什么？”

 

他失手将琉璃盏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眼中却并无波动，“真可惜！”

 

小郡主惊声安静了下来，王九龙见自己吓到了妹妹，将声音放柔安抚，“一转眼珊珊都是大姑娘了，哥哥没能照顾好你，是哥哥的错，以后……同张大人少些来往”他摸着妹妹的头发，歉意地望着坐在他腿边矮榻上有些委屈巴巴的小姑娘。

 

这琉璃盏和他一般。

 
 

19.

 
 

“青林，我想喝酒了”

“从前在郡主府，青樾与我一同胡闹，青林你总帮着我们掩护”

 

青林闻言掀袍一跪“青樾能为主子而死，必是死而无憾”

 

“可我心中有愧”

 

脸上和身上的疤能医，那心里的疤呢？

 

他喜欢师哥，心甘情愿为了他的意愿替太子表哥去敌国当质子，可青樾是无辜的，那些送他去北地的将士也是无辜的，那谁不无辜，谁该死？

不过是他王九龙咎由自取，自己的错与任性，让旁人担了死劫。

 

三年的奚落冷待与鞭打羞辱，他总是会想，若青樾没有及时推开他，那时死的会是他吗？

 

“小侯爷醉了”

 

青林低头立于王九龙身后，看着小侯爷一杯一杯灌入口中，涕泪俱下，哭得像个孩子。

 

亭外不远处的人双手紧握成拳，却不敢上前半步。

 
 

20.

 
 

这世间的热闹皆同他无关，一双眸子沉静如湖水，望着远处的河灯①，他想起了三年前双手合十一心为师哥祈福的自己，苦涩一笑，那时候大抵也只有他才会以为师哥总能看到他的真心，竟不知道自己的纠缠该有多让人生厌。

 

再没有比他更狼狈的人了！

 

他支开了所有人，提着一盏花灯，取出袖中早就写好的心愿，放入灯里，看它跌跌撞撞地飘远了，一阵风过，他的小河灯被打翻了，丝丝烛火也熄灭了，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河底。

 

满河的河灯，只有他那一盏打翻，是天意。

 

王九龙安静地坐在河边的台阶上，看着寻常人家的儿女嬉闹，看着漫河的流光溢彩，看着他的河灯被打翻那处的黝黑湖水，长睫掩下了所有心思。

 

他的心愿是:愿王九龙放下张九龄的一切。

 
 

21.

 
 

他以为他对太子殿下是喜欢，可是太子却告诉他，“仲元，你该仔细想想”

 

他们自小相识，他是看着太子如何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人都称赞太子有风骨，遇事从容，进退有度，他们也赞誉他张九龄年少成名，有将相之才。

 

他们太像了，他们是同一类人。

是心疼，是怜惜，但绝不是喜欢。

 

而王九龙不一样，他的笑太干净了，他被郡主与皇上护的太好，根本不懂这世间险恶。谁都不该让他难过，可偏偏是张九龄自己让这张漂亮的脸上时常失落。

 

张九龄想要靠近却又害怕自己不足以护住这朵富贵花，干脆漠然置之。

 

只要是事关小侯爷，张九龄就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与自持，他将刘夫人的死和她家小女儿的伤都怪在了小侯爷身上，用他的言行肆意伤害着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男孩子，他亲手推开了他，将他送入虎穴龙潭。

 

张九龄你真是个罪人，明知漠北悍族之行有多凶险，就这么把自己最想护住又怕护不住的人给亲手送出去了。

 

父亲受了伏击，肩上与腹部分别中了一箭，蛮夷的箭恶毒，倒钩入肉，取出后元气大伤，再不能上阵杀敌。远在江南的郡主听闻小侯爷自请去漠北做质子后惊厥伤心过度一病不起，驸马纵然有心亦无力，军中尚存的兵力不足以支撑云国开战，张九龄上书请命由他来带兵，必定将小侯爷完完整整地带回来，皇上望着满朝文武，失望至极，挥挥手允了张九龄的话，一夜之间竟似老了十岁。

 

张九龄骑着高头战马带回来的却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小侯爷，纵然心里有了思量，但双目所及，张九龄的心狠狠地疼了，他的小侯爷，在云国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小侯爷，在漠北这么被人欺负吹磨。

 
 

22.

 
 

他在高楼见了他一面，落荒而逃。

 

他在御麟园见了他一面，不过几句话而已，他就像被抽了几巴掌。

 

如今他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在亭中哭得像个孩子却无人安慰，看他在河中放入花灯却被倾翻，看他孤身只影安静坐在河边出神，看他……

 

在看到他站起身时晃了两下，张九龄再也忍不住似箭般足尖轻点一跃而出，将小侯爷抱回了安全的地方。

 

王九龙双眼动人，分明是醉了！

 

张九龄咬着下唇狠狠地吻了上去，用尽力气毫无章法。

 

小侯爷似是在分辨眼前人是谁，不防被吻个正着，伸出舌尖舔了舔，是熟悉的轮廓。

 

不过一个用力，他抵着张九龄，看着因逞强而不安颤抖的睫羽，还有紧绷的身体，低头落在师哥鼻尖的吻也带着微不可闻的叹息。

 

年华光阴短，今宵漫长。

 

往日里最是冷静自持的张大人，如今却主动分开双腿躺在小侯爷身下，手臂揽着他的脖子，柔腻的小脸贴在他的颈侧乖巧蹭了蹭，小侯爷自是万分珍贵地拥着他轻柔地顶弄。

 

微哑的声音软软的，下垂的眼尾掬起一捧绯红润色，圆圆的肩头又多了几枚见血的齿痕。

 

王九龙的酒早就醒了，可怀里的人是他多年来念念不忘的人啊！醉生梦死才能得几场贪欢。

 

相逢与散场不许谈，离合与悲欢毋需讲。

 

张九龄变得不像他自己，亦违背了书卷上的纲常礼教，他不该，他不能，可那又何妨？

 

张九龄不愿再看到王九龙的双眼苍凉，他要这世间明月星辰皆入他眼。

 

百年之后，他想与他合于一坟。

 
 

23.

 
 

常言说，命运半点不由人。

 

张九龄的前半生墨守成规，后半生却做尽大逆不道之事。

此夜，

楠风知意，好梦归元。

 
 

end.

————————————————————

【注释】

①元宵节又称上元节，正月十五放河灯是济南独有的民俗，据清修《济南府志》记载：“元夕张灯，食汤圆，散灯浮诸流水，谓之放河灯。”此处借用背景。

 

②“相逢与散场不许谈，离合与悲欢毋需讲”“年华光阴短，今宵漫长。”出自《湖心亭》

 

③最后一句，隐含“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元”也有最初的意思。

本篇【苍凉双眼】是小侯爷视角，所以对九龄的描写着墨不多。其实龄龄已经认清了自己对小侯爷的感情，他因为伤害过所以不敢上前，但一直暗中守护，最后九龄也是克服了他自己的责任感过重的性格桎梏和从小以来学的纲常礼数主动献身，所以才会用“大逆不道”这个词。而文中小侯爷其实也没那么单纯。龄龄的性格一直都是躲闪的，主动点也一直都是小侯爷，好在龄龄最后主动了一把，追夫追回来啦！